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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范》书影,中国妇女儿童博物馆古代妇女馆。(图片提供:杨兴斌/FOT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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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万历年间最大的政治事件,就是所谓的“争国本”,亦即明神宗的继承人问题。由于古代有“太子者,国之根本”之说,故被称为“国本之争”。神宗的皇后无子,按礼制应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但神宗宠爱郑贵妃,欲立她的儿子皇三子朱常洵为太子,而朝臣为维护纲常礼法,自然不能坐视神宗废长立幼之举,于是双方冲突不断,奇案迭出,妖书案就是典型的案例。从发生到破案,妖书案与朝中激烈的政治斗争交织在一起,令案情扑朔迷离,疑云重重,成为千古谜案。

 

国本之争

有一天,神宗往慈宁宫探望太后,索水洗手,宫女王氏捧面盆侍候,神宗见了甚为欢悦,就临幸了王氏,致其怀有身孕。但神宗对在母后宫中私幸宫女的事讳莫如深,左右内侍也守口如瓶。一天,太后与神宗谈及此事,神宗初则沉默不语,继而矢口否认。太后便命内侍取来记录皇帝生活起居的《内起居注》查证,神宗见无法隐瞒,只好低头聆听太后训诲,遂册封怀孕的宫女王氏为恭妃。两个月后,恭妃王氏果然生了一个男婴,他就是神宗的长子朱常洛。

 

郑贵妃是神宗最宠爱的妃子,她因生下了皇三子朱常洵,被封为皇贵妃,地位比生下皇长子的王恭妃还高。如此一来,群臣甚感不满,认为这样做于礼不合,他们不仅私下议论,还纷纷上书言事,让皇帝早立皇长子为太子。神宗本属意皇三子,但阻力实在很大,何况李太后也反对立皇三子。她既喜欢王恭妃,也心疼她的长孙。一天,神宗进宫问安,李太后问起立储的事:“外廷诸臣多说该早定长哥(宫中称太子为长哥),如何打发他?”神宗答道:“道她是都人(即宫女)的儿子。”李太后也是宫女出身,听了神宗的话,极为不快。她训斥神宗说:“母以子贵,宁分差等?你也是都人的儿子!”太后的话击中要害,神宗也是宫女的儿子,难道他也不配当皇帝?神宗惶恐万状,长跪赔罪。

 

神宗左右为难,索性将大臣的奏章一律“留中”,即既不答复,也不发还,想拖些日子再作打算。于是,在太后、大臣和皇帝与郑贵妃之间,就形成了长达十几年的建储之争。时光飞逝,神宗转眼已近四十岁了,群臣锲而不舍,要求立太子的奏章与日俱增。神宗明白不能再拖下去,只好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立朱常洛为太子。虽然最终诸臣能终如愿以偿,但太子的地位并不稳固。

 

第一次妖书案

第一次“妖书”案,发生在册立太子之前。万历十八年 (1590年) ,内监陈矩在外收书时带回一本名为《闺范》的小书。这本书是刑部左侍郎吕坤任山西按察使时写的,书中记载了历代一些贤德女子的事迹。那时神宗因见此书提倡妇德,就把它赐予郑贵妃。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郑贵妃又在此书基础上添补了12个女性,把汉明德皇后放首位,将自己列为最后一个闺范,并加写一篇序文,嘱托其伯父郑承恩及兄弟郑国泰重新刊刻,改名为《闺范图说》。更有甚者,郑贵妃还在增补的节烈妇女图像旁,注有“吕氏赞曰”,此举令吕坤苦不堪言。这版《闺范图说》,比吕坤的原著流传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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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著《闺范》插图,明万历二十四年郑氏宝善堂刊本。(图片提供:佚名/FOT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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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五月,吕坤上了一封《天下安危疏》(亦称《忧危疏》),请求皇帝节省日常花销,停止横征暴敛,以安定天下。吏科给事中戴士衡因与吕坤有仇,便借此事疏劾吕坤,说他先写了一本《闺范图说》,然后又上《安危疏》,是“机深志险”,“潜进《闺范图说》,结纳宫闱”,是刻意逢迎郑贵妃。吕坤无端被弹劾,感到很冤枉,就写了《辩忧危议疏》向皇上辩白,声明自己撰写《闺范》的目的只是为了“明女教”,与郑氏刊刻的《闺范图说》无关。由于涉及郑贵妃,神宗不想让事情扩大,便把弹劾的事搁置,不再调查。

 

不料又有人托名“燕山朱东吉”撰写了一篇《闺范图说跋》,题名《忧危竑议》,以传单的形式在京师广为流传。“朱东吉”寓意朱家东宫大吉,“忧危竑议”意为在吕坤《忧危疏》的基础上竑大其说。文中采用问答体形式,专门议论历代嫡庶废立事件,影射“国本”问题。文章的大意是说,吕坤撰《闺范》一书,首位记载东汉明德皇后,而这位明德皇后是由贵人身份进入中宫的,吕坤此意是想讨好郑贵妃。郑贵妃刻印此书,为把自己的儿子常洵立为太子取个先例。文章还说,吕坤在疏中无事不谈,唯独不谈建储一事,可见其别有用心。

 

此文一出,可谓一石击起千层浪,人们纷纷指责吕坤。吕坤深感官场险恶,乃托病辞官归里。神宗见事情牵连到郑贵妃,不得不亲自出面干预,称是他亲自推荐《闺范》一书给郑贵妃的。而郑贵妃及其家人又认为,作此跋文者,必是疏劾过吕坤的戴士衡,或是曾劾过郑贵妃的全椒县知县樊玉衡这二人。神宗遂将樊玉衡和戴士衡逮入诏狱,经过严刑拷问后,以“结党造书,妄指宫禁,干扰大典,惑世诬人”之罪,分别谪戍广东雷州和廉州,事件才告一段落,这就是第一次妖书案。

 

第二次妖书案

谁知数年后,又发生第二次妖书案。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十一月的某日凌晨,从朝房到各勋戚大臣的门口,忽然出现了一封名曰《续忧危竑议》的匿名信。自题“续忧危竑议”,表明此文是续“忧危竑议”而来。书中托名郑福成,以一问一答的方式写成。“郑福成”的含义,就是说被封在郑地的福王(皇三子朱常洵)将成为太子。与《忧危竑议》相比,《续忧危竑议》的言辞更为激烈,说皇太子的处境岌岌可危,神宗册立朱常洛为太子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国本未固,他日必将改封,势必立福王为太子。文中又称,神宗之所以任用朱赓为内阁大学士,实因“赓”与“更”同音,暗含他日变更朱家太子之意,还声称郑贵妃与多位大臣相勾结,图谋更换皇太子,首辅沈一贯亦为帮凶。

 

东厂提督陈矩得到书信,不敢怠慢,当即呈给神宗。大学士朱赓也得到一封,立即向皇帝上交此信,并附上一份申辩书,表明心迹。神宗接到奏报,一面安抚朱赓,一面下令东厂、锦衣卫以及五城巡捕衙门立即缉捕肇事者。由于“妖书”涉及太子废立之事,神宗唯恐太子朱常洛忧惧不安,也专门召见并安慰他。

 

锦衣卫在京城内外四处活动,大肆捕人,被牵连的人为数甚众。朝臣之间,或为保全自我,或为挟嫌报复,纷纷互相揭发。锦衣卫都督王之桢与锦衣卫指挥周嘉庆不和,遂指称是周氏所为。内阁首辅沈一贯则公报私仇,嫁祸次辅沈鲤和礼部尚书郭正域。沈鲤是神宗做太子时的东宫讲官,郭正域曾在皇太子朱常洛出阁讲学时任过讲官,朱常洛亦传话给提督东厂太监陈矩,力保郭正域。调查中,始终无法证实二人与妖书案有关,二人最终免遭陷害。

 

妖书案迟迟无法侦破,东厂、锦衣卫的压力愈来愈重,便加紧侦缉嫌犯。未几,锦衣卫百户蒋臣将皦生光逮捕。皦生光虽是一名秀才,却时常在京师狡取人财,是个恶名昭著的无赖之徒。在监狱中,锦衣卫对他遍施酷刑,但是他拒不承认。他的妻妾和子弟也受到拷打,但仍然问不出结果。经过半年的纷纷扰扰,朝臣互相攻诘的局面,令陈矩忧心忡忡,因此他想尽快结案。即使陈矩知道皦生光是冤枉的,但他先前犯的狡诈罪名已足以判其死罪,索性让他多背一条罪名。据《罪惟录》记载,参与会审的御史沈裕曾厉声对皦生光说:“恐株连多人,无所归狱。”皦生光闻言,不得不认罪,以后也不再翻供。他叹息道:“我为之,朝廷得我结案已矣,如一移口,诸臣何处乞生?”会审官员得到口供,如获至宝,当即向神宗奏报。

 

神宗亲自为这件案拟定处决词:“皦生光捏造妖书,离间天性, 谋危社稷,无上无君。反行显然。妖书,律未尽其辜,着加等凌迟处死。便着会官处决,仍枭首于人烟凑集之处。”皇帝御笔裁决,皦生光就糊里糊涂地被凌迟处死。沈鲤、郭正域、周嘉庆以及其他受此案牵连者,皆得以保全。皦生光死后,第二次妖书案便不了了之,但民间仍议论纷纷,认为他是个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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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载日期:
2023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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