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

虯髯客和紅拂女的真真假假

202129ph003
崑劇《紅拂記》(圖片來源:溫州市文化廣電旅遊局)
202129ph003

紅拂女的故事,始見於唐末杜光庭的《虯髯客傳》。明朝嘉靖年間,進士張鳳翼據杜氏版本,以及唐代孟檗的《本事詩》中,徐德言與樂昌公主「破鏡重圓」的故事,寫成傳奇《紅拂記》。明朝文學家沈德符《顧曲雜言》說:「張伯起少年作《紅拂記》,演習之者遍國中。」清人焦循在《劇說》中對張鳳翼的描述是:「好度為新聲,所著《紅拂記》,梨園弟子皆歌之。」可見此劇風靡全國,極受民眾歡迎。劇中有不少角色是真實的歷史人物,如楊素、李靖、李世民和劉文靜的事跡,在《隋書》、《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鑑》等可考。虯髯客及紅拂女則不見於正史,也沒有留下書信、手劄等考古證據,故這兩位角色皆屬虛構。

 

《紅拂記》講述紅拂女張氏與樂昌公主同為越國公楊素府的歌妓,情誼友好。隋朝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逐鹿中原,李靖投奔留守西京的楊素。起初楊素對他甚為怠慢,經李靖直言規諫,楊素才對李靖改變態度,最終楊素被李靖的才華折服,惟當時楊素年邁體弱,壯心已消,只是安於現狀,李靖深感失望。

 

紅拂女對李靖一見鍾情,晚上前往李靖住處一同私奔,投奔太原晉國公李淵,路上遇見虯髯客張仲堅,紅拂女與其結為兄妹。虯髯客本欲爭霸天下,但與李世民「棋局定江山」的賭局中輸了,令他心灰意冷,黯然退出逐鹿中原的爭霸,臨走時將資產贈給李靖夫婦,要他們輔助李世民奪取天下,自己則赴海外創業。

 

紅拂女遭逢薛仁杲之亂,在亂世中與李靖失散,流離失所,在避難中乞宿於樂昌公主家。原來紅拂女私奔後,楊素感觸良多,遂主動找尋徐德言,促使他與樂昌公主破鏡重圓,還送給他們金銀珠寶。後來李靖在太原任兵部尚書,紅拂女勸徐德言投奔李靖。徐德言在紅拂女勸說下,持紅拂為信物,前去投奔李靖。兩人遠征高麗,屢立軍功。高麗王逃遁,被當上扶餘國主的虯髯客擒獲,獻給李靖。李、徐、張三人共赴樂昌家,與樂昌公主、紅拂女團圓。後來朝廷論功行賞,李靖終成一代名將。

 

紅拂女的巾幗形象

《紅拂記》反映了青年男女對愛情的渴慕和追求,謳歌慷慨任俠的思想行為。張鳳翼筆下的紅拂女敢於去愛,亦是一位巾幗英雄。她雖是一名歌妓,但與一般的佳人不同,她愁嘆「空有煉石奇才,誤落裙釵後,魂斷西風不自由,心事縈牽別樣愁。」她並不甘心只當一名歌妓,認為憑自己的才華,應可打出一遍江山。她曾讚賞自己:「女中丈夫,不枉了女中丈夫。人中龍虎,正好配人中龍虎。」她獲虯髥客幫助,最終協助李靖創下偉業。

 

清朝小說大師曹雪芹借病弱的林黛玉之口,唱出《五美吟》,其中描寫紅拂女的七絕,最為壯麗:

《五美吟.紅拂》(出自《紅樓夢》第64回)

長揖雄談態自殊, 美人巨眼識窮途。

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大意:李靖拜謁楊素時,長揖(拱拱手)不拜,雄辯善談,神態不凡。紅拂女慧眼識英才,在李靖尚處卑賤地位時(窮途)看出他今後必有一番作為。楊素雖尚存餘氣,但形同屍體,怎麼能夠束縛得了紅拂女這樣的女丈夫?

202129ph004
張大千筆下的紅拂女
202129ph004

楊素的忠奸形象

劇中以歷史人物楊素作開場。楊素是隋末名將,因戰績輝煌而獲朝廷尊寵,於是日益猖狂。據《隋書•楊素傳》記載:「時素貴寵日隆……家僮數千,後庭妓妾曳綺羅者以千數,第宅華奢,制擬宮禁。……親戚故吏,布列清顯,素之貴盛,近古未聞。」正史記載楊素家中擁有上千的僮僕姬妾,作者乃藉此歷史背景,將紅拂女的身份設定為楊素府中的家妓,甚為合理。

 

在《紅拂記》中段,楊素形象發生變化,他不僅成全紅拂女和李靖的姻緣,還讓樂昌公主與徐駙馬破鏡重圓,有捨己所愛,成全他人的氣度,此乃作者為楊素定下的形象基調。在第五齣「越府宵游」中,作者添加講述楊素的經歷:他常親臨督戰,且治軍有方,是位勵精圖治的賢士,此乃作者對楊素人品的第二次肯定;在第十七齣「物色陳姻」中,當楊素得知紅拂女與李靖私奔,他並未命人追尋,只因他不想成為「輕賢重色,不近人情」之徒。作者在此借樂昌公主之口,再次肯定楊素的仁者襟懷。通過三次肯定,楊素在《紅拂記》中的形象,與歷史上恃功驕縱,專擅朝政的權臣形象相去甚遠。

 

李靖的真實歷史

在《紅拂記》的真實人物中,敍述較多,所佔篇幅最大的當屬李靖。李靖為大唐王朝立下汗馬功勞,是歷史上名垂千古的名將。李靖字藥師,雍州三原(今陝西三原縣)人,祖籍隴西狄道(今甘肅臨洮縣),生於官宦世家,是名將臨汾郡公李詮之子,其舅是隋朝大將韓擒虎。由於受家庭的熏陶,李靖自小已「文武才略」,頗有雄心壯志。他曾對其父說:「大丈夫若遇主逢時,必當立功立事,以取富貴。」

 

韓擒虎每次與李靖談論兵事,皆拍手稱絕,拍着他的肩膀說:「可與論孫、吳之術者,惟斯人矣。」李靖弱冠便在長安縣當功曹(從八品上),主管人事工作,不久便調回朝廷,任兵部駕部司員外郎(從六品上),主管騎兵、養馬等事務。雖然官職低微,但他以才幹聞名於隋朝公卿之中。吏部尚書牛弘讚他是「王佐之才」,當時還在世的權臣楊素扶着坐牀對他說:「卿終當坐此。」

 

隋煬帝大業末年,李靖外放到馬邑郡(今山西朔州一帶)當郡丞(從四品下),負責軍事防務。馬邑是隋朝對抗北方強敵突厥的重要軍事基地,是一個能建功立業的地方。李靖身為軍事主官,經常和時任太原留守的李淵配合作戰。時間日久,李靖察覺李淵暗中準備謀反,遂打算趕往揚州,向隋煬帝楊廣匯報李淵的異動,但他剛到長安,關中及關東俱已大亂,道路不通,他惟有暫時留在長安,誰知李淵起兵後迅即攻佔了長安,李靖因是隋朝官員而被捕,與其他隋朝官員一起被押往刑場處死。臨刑前李靖大聲喊道:「公起義兵,本為天下除暴亂,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斬壯士乎!」李淵聞聽此言,認為李靖言之有理,人才難得,又正值用人之際,加上二兒子李世民求情,就免了李靖死罪,讓他到李世民帳下戴罪立功。隨後李靖跟隨李世民擊敗王世充、竇建德等河北割據勢力,又率軍攻打割據江陵(今湖北一帶)的蕭銑集團。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冬天,李靖被任命為荊州刺史,封上柱國,永康縣公,開始招撫嶺南,最終成功將嶺南九十六州歸入大唐版圖。唐朝統一天下後,李靖任「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節制西北軍務。貞觀八年(公元634年),吐谷渾可汗伏允率軍犯境,時年64歲的李靖主動請纓,唐太宗乃任命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統帥唐朝與西域諸國(如突厥、契苾)聯軍,征討吐谷渾。伏允聞李靖統兵而來,遂命大軍火燒荒野,盡毀草原,以阻攔唐軍追擊。李靖採納侯君集之議,率兵馬沿湟水而進,進擊青海湖西的伏俟城。大軍隨後一路向西,長途奔襲千餘里,越過柴達木盆地,窮追伏允軍隊至塔克拉瑪干沙漠,「襲破伏允帳,俘其妻」,伏允隻身逃竄,最終「愁蹙自經而死」。李靖平定吐谷渾,班師後告老還鄉,閉門謝客,直至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以79高齡善終。

 

在唐傳奇《虯髯客傳》中的李靖,因體裁篇幅所限,形象較為粗疏,但卻增加了與紅拂女奇結良緣這一情節。張鳳翼的《紅拂記》將兩者合而為一,張鳳翼青年時已有建功邊庭之志:「僕自弱冠即有意用世……冀一旦為邊疆之臣,庶可效用一割。」劇中第二齣「杖策渡江」中的李靖,是一個志存高遠,卻風雲未遂的人傑,此乃張鳳翼本人的夫子自道。他懷才不遇,乃以謳歌李靖建功立業,揚威異域,娶得佳偶的故事來寄託自己的夢想。惟史實裏,李靖出身官宦之家,且為權貴所器重,並非《紅拂記》中的寒門布衣,落魄江湖之士,故劇中說他懷才不遇,投靠楊素謀求出路,純屬作者杜撰,殊不足信。

 

虛構的虯髥客

在小說中,虯髯客說自己「用一奇計,使其內亂交作,國主出亡,國人見我從中安集,遂推我為主。」《梁書‧卷54‧列傳第48》:「扶南國,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灣中(即現今泰國)。」但歷史上並無海外的人在扶南國製造內亂,導致國主出逃,自立為主之事。然而虯髯客既是虛構人物,作者自可自由創作與他相關的情節。

202129ph005
清代任頤繪《風塵三俠圖》。風塵三俠是指隋末唐初的三位俠客虯髯客、李靖、紅拂女。
202129ph005
作者:
上載日期:
2023年04月20日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