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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谏官对大宰相—宋朝谏官的文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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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文靖像(吕夷简),《古圣贤像传略》(共十六卷),清代顾沅辑录、孔莲卿绘,清道光十年刊本。(图片提供:孔莲卿/FOT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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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人物互相攻伐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而在党争频仍的宋代,士大夫对政敌口诛笔伐更是司空见惯,今仅围绕北宋庆历年间(1041-1048年)谏官对宰相吕夷简(公元979-1044年)的攻击略作讨论。

 

吕夷简,字坦夫,寿州人,于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年)中进士,其后在天圣七年(1029年)获宋仁宗任命为宰相。在他主政的晚年,宋廷面对着不同程度的内忧和外患。在内政方面,大臣宋祁(公元998-1061年)在向仁宗皇帝的奏疏中提到“州县之地不广于前,而陛下官五倍于旧”,指出大量的冗官、冗兵和冗费导致宋廷内部财用匮乏。另一困扰宋廷的是境内盗贼蠭起,根据当时大臣欧阳修(1007-1072年)的描述,“今盗贼一年多如一年,一火强如一火,天下祸患,岂可不忧!”在外交方面,自党项首领李元昊(1003-1048年)于景祐五年(1038年)脱离宋朝自立为帝,建立西夏政权后,宋与西夏在此后数年间爆发了三川口、好水川和定川等大规模战役,但大都战败告终。而北方的辽国有见宋廷内外交困,亦借机逼使宋廷增加每年对辽输出的金帛。

 

有见及此,宋仁宗决意改革,尽管仁宗于庆历三年(1043年)三月罢免吕夷简宰相的职事,但仍容许吕与中书、枢密院同议军国大事。然而,仁宗对吕夷简仍“宠遇不衰”,谏官蔡襄(1012-1067年)为免仁宗回心转意,重新起用吕夷简,遂于庆历三年四月上〈乞罢吕夷简商量军国事奏〉一疏,当中具体列举了吕夷简为相期间的七大过错:首先,吕夷简自执政以来数次贬谪言官,以致台谏官员“或谪千里,或抑数年,或缘私恨”。这些举措被蔡襄视为“假托人主威权,以逐忠贤,以泄己怒”,使天下之人不敢再向皇帝提出忠言直谏,这归咎于吕当政时“绝忠谠之嘉谟,成本朝之阙政”。再者,吕夷简“为性不臧,欲人附己”的取向助长了士大夫阿谀奉承的风气,其过错在于“废廉耻之节,成奔竞之风”。第三,吕广施恩惠以吸纳羽翼,“使天下之人迷大公之论,有朋党之议”。其次,吕并未有尽“进贤退不肖”的职责,以致“冗官甚多,曾不裁损。奇材异绩,不闻奖拔”。由于赏罚并不分明,遂“使天下贪廉混淆,善恶无别”。此外,吕未有行“富国恤民”之事。由于天下州县均须承担宋廷与西夏作战的经费,以致“内则帑藏空虚,外则民力殚竭,嗟怨嗷嗷,闻于道路”,而“兴材利,宽民力”这一理想逐渐变得遥不可及。第六,吕夷简亦须为宋廷对西夏作战失利后所蒙受的土地和军民损失负责,因为吕未能制定“怀忠诛逆”的方略,遂“使生灵肝血涂染砂碛,父子夫妇存殁冤痛”。最后,辽国乘宋军对西夏战败“妄请关南之地,岁增金帛仅二十万,而犹勒兵压境,坚求纳字,凌胁中国”,亦是由于吕未能“畅国威,制邻敌”。在列举吕夷简任相期间的七大过失后,蔡襄总结“夷简出入中书且二十年,不为陛下兴利除害,茍且姑息,以致事事隳坏如此。”吕夷简或许有见此前施政未获认同,遂于同月“请罢豫军国大事”,并获得仁宗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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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福建泉州洛阳桥(万安桥)上的蔡襄雕像(图片提供:杨兴斌/FOT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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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吕夷简在名义上已被罢免参预军政的大权,但他仍试图通过向仁宗呈上密奏而左右朝政。对此,另一谏官欧阳修在其〈论止绝吕夷简暗入文字劄子〉中提出抗议,当中继续抨击吕夷简任相期间的不当之处:“夷简身为大臣,久在相位,尚不能为陛下外平四夷,内安百姓,致得二虏交构,中国忧危,兵民疲劳,上下困乏,贤愚失序,赏罚不中,凡百纪纲,几至大坏。”类似的批评亦见于欧阳修的另一劄子:“以夷简为陛下宰相,而致四夷外侵,百姓内困,贤愚失序,纪纲大隳,二十四年间坏了天下。”此后不久,吕夷简即上表请老,并获授太尉致仕。在吕夷简退出政治舞台后,仁宗重用范仲淹(公元989-1052年)等新兴士大夫推行庆历新政,试图改变当时内外交侵的困境。

 

蔡襄和欧阳修对吕夷简的攻击,当中固然不乏片面之词或夸张失实之处,但当政者若能从政敌的攻击中吸取养分,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反思自身,从而纠正过往施政的缺失,亦未尝不是“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若然自觉力有不逮,或自知不为众议所容,则如吕夷简般及早退位让贤亦不失为上策。

上载日期:
2022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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