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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殺神醫華陀,清初刊本《三國志像·繡像金批第一才子書》,金聖嘆序,毛聲山評點。(圖片提供:緣紫舞/FOT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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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佗是三國時代著名醫師,他醫術異常精湛,下場卻極為悲慘。《三國演義》描寫華佗為關羽刮骨療毒,令關羽得以康復。其後華佗為曹操治頭痛病,卻被曹操懷疑他想為關羽報仇而將他關進牢獄,最後死於獄中。這些是否史實的真相?

 

《三國演義》說關羽率軍進攻樊城,被曹仁下令曹軍用毒箭射中關羽右臂,毒已入骨,右臂青腫,不能運動。神醫華佗前來為關羽醫治。華佗下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骨上已青;華佗用刀刮骨,悉悉有聲,惟關羽飲酒食肉,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須臾,血流盈盆。華佗刮盡其毒,敷上藥,以線縫之。關羽大笑而起,對眾將說:「此臂伸舒如故,並無痛矣。先生真神醫也!」華佗說:「某為醫一生,未嘗見此。君侯真天神也!」明末清初的文學評論家毛宗崗本評論道:「如此醫人是神醫,如此病人亦是神人。」華佗敬慕關羽,為其治療後分文不收。「關公刮骨療毒」為後世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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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雲長刮骨療毒」,《三國演義繡像全圖》。(圖片提供:文化傳播/FOT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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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華佗為了替曹操治頭疼,建議使用一種叫麻肺湯的麻醉藥,實行開顱手術,但被曹操懷疑他要為關羽報仇,想殺害自己,說道:「臂痛可刮,腦袋安可砍開?汝必與關公情熟,乘此機會,欲報仇耳!」華佗遂被關入牢獄,死在牢中。

 

不過,《三國演義》說關羽傷右臂,而《三國志‧關羽傳》則記載關羽「嘗(曾)為流矢所中,貫其左臂」,可見關羽受傷的是左臂而非右臂。更重要的是,關羽圍樊城是在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而華佗早在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就已去世,根本不可能為關羽治療箭傷。關羽手臂中毒箭,並請醫師為其刮骨療毒確是事實,但《三國志》並未記載施行手術的醫者姓甚名誰。《三國演義》描寫華佗為關羽刮骨療毒,是為了表現關羽之「武」與華佗之「義」。那麼,華佗既和關羽素未謀面,自然不會為其報仇。不過,華佗確實是曹操殺的,但並非因為華佗要為曹操做開顱手術,觸其疑忌,而是另有原因。

 

華佗是豫州沛國譙縣(今安徽亳州市)人,是曹操的小同鄉,本名敷。「敷」字的意思是分布,與他的表字「元化」相契合,因為「元化」就是基本的教化。華佗有兩個名字,一是華佗,另一是華敷。而實際上,華敷是他的本名,華佗是別人給他起的綽號。他之所以被稱為華佗,根據中國現代著名歷史學家陳寅恪的考證,這是源於佛教文化的影響:當時「華佗」的讀音,與梵語中藥物一詞「阿伽陀」(Agada)後面兩個音節完全相同,故「華佗」就是「藥神」之意,乃是世人對他推崇備至的稱呼。

 

按照華佗本來的志願,行醫不是他的本意。《三國志》說他:「以醫見業,意常自悔,後太祖親理,得病篤重,使佗專視。」他是想做一名士大夫的。華佗早年在徐州遊學。當時他年少氣盛,因已兼通數部經書,自視甚高。沛相陳珪舉薦他為孝廉,他卻回絕了;太尉黃琬徵辟召他做官,他也沒有接受。他以從醫為事,足跡遍及今河南、山東及安徽、江蘇之江北地區,救治甚多病人。他精於方藥(醫方與藥物),治病時開湯藥不過數種,抓藥不用稱量,隨手取來,自然適度;為人針灸,不過紮一兩處,每處剛七至八針,針拔即見效。除內科及針灸外,他還精通婦產及兒科,尤其擅長外科。為了解除病人手術時的疼痛,他總結前人行醫經驗,加上自己對醉酒現象的觀察借鑑,發明了麻醉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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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風疾神醫身死」,《三國演義繡像全圖》。描繪曹操頭風病發作,請神醫華佗醫治,卻疑華佗謀害自己,便將華佗投入獄中而後殺之。(圖片提供:文化傳播/FOT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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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書》卷八十二下〈方術傳〉記載,華佗在動手術前,先令病人以酒服麻沸散,使之沉醉無所覺,這是中國醫學上的一大突破。據說阿拉伯醫生知道用麻醉劑,就是從中國學來的,說明用酒和麻沸散作臨床手術前的麻醉劑,是具有世界意義的。然而,當時醫者地位卑賤,古代用「三教九流」泛指各行各業,其中「九流」分「上中下」三等,醫者屬「中九」,比「上九流」士農工商次一等。東漢張仲景著《傷寒雜病論》,是中國醫學的不朽名著,但其事跡在《後漢書》、《三國志》未有隻字提及。在官本位的社會裏,醫者只有步入仕途,才能出人頭地。如西漢的樓護,少年時便能誦醫經、本草、方術數十萬言,名震京師。但時人卻為他深感惋惜。不少人對他說:「以君之材,何不宦學乎」?樓護乃「舍醫業,學經傳,為京兆吏數年,甚得名譽。」當華佗「以醫見業」後,反而感到行醫是一種不受社會尊重的職業,再想成為一個士人時,惟有「意常自悔」了。

 

後來,曹操聽說華佗醫術高超,遂把他召到身邊。曹操長期患有頭風病,每次發作都「心亂目眩」。然而,經華佗針灸治療,頭痛立刻得到緩解。如此一來,曹操愈來愈離不開華佗了,必須讓他常在左右,遇到頭痛,隨時請華佗刺上幾針。曹操仗着權勢,要華佗為他徹底醫治頭風病。華佗對曹操說:「此近難濟,恒事攻治,可延歲月。」意思是這病短期內難以痊癒,長期藥輔調養,還是可以延長生命的。其實曹操晚年得的不僅是偏頭疼,還有心力衰竭。他在《內誡令》中說:「孤有逆氣病,常儲水臥頭,以銅器盛,臭惡,前以銀作小方器。人不解,謂孤喜銀物,令以木作。」(我有頭痛症,需要用涼水浸頭,以緩解疼痛。開始的時候是用銅盤來盛水的,但是放久了就有銅臭氣,於是改用銀製的小方器盛水,結果有人不理解,認為我喜歡銀器,最後我就改用木盆盛水了。)(《太平御覽》卷756)這條誡令一方面說明曹操節儉,擔心別人認為他好銀器而影響社會風尚,同時也表明他有逆氣病。逆氣病是一種氣往上沖而引起頭痛的病,可見他晚年睡不好,其實是心臟功能欠佳,躺平睡就會氣急。

 

對大多數人來說,能讓當權者離不開自己,應該是一件好事,然而,此時的華佗卻十分苦悶。因為他的理想不是當醫師,而是做士人。因此,華佗對「專侍」曹操感到興致索然,於是便以「當得家書,方欲暫還耳。」為由,申請回老家譙縣看看。但一旦回到老家,華佗又以妻子生病為由,多次請求延期返回。曹操有些着急了,他不但屢次給華佗寫信,而且命令郡縣官員催促華佗儘快上路,但華佗仍紋絲不動。曹操大怒,他決定派人查探華佗的虛實。事前,曹操向手下交代,若然華佗的妻子確實有病,賜給小豆40斛,並放寬假日;如果華佗撒謊,就逮捕他。結果華佗被打入監牢,讓其認罪。曹操的謀臣荀彧為華佗求情說:「佗術實工,人命所縣(懸),宜含宥之。」意思是說,華佗的醫術確實高明,手中握着的都是人的生死,還是應對其容忍寬宥。荀彧的言下之意,是即使你不為別人的性命着想,至少也要為自己的健康着想啊!然而,曹操對此卻頗不以為然:「不憂,天下當無此鼠輩耶?」意思是說,不必擔心,天下還缺這類鼠輩嗎?竟將華佗拷打致死。當時醫者的社會地位低微,被視為江湖術士之流,故曹操稱其為「鼠輩」。然而,天下真的還會有華佗這樣的「鼠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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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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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曹操自己也略懂醫術和養生之道。晉朝文學家張華的《博物志》提到曹操「好養生法,亦解方藥」。他理應明白華佗不肯在他身邊,是因為他的病難以根治,而曹操又不以士大夫的禮節對待他。那時方術之士的社會地位不高,難怪華佗要離他而去,殺華佗是他一時急怒的過失。華佗受到獄吏厚待,以《青囊書》一書贈給獄吏,說:「此可以活人。」可是獄卒因懼獲罪,只好婉拒,華佗也不勉強,一把火將它燒毀。華佗被殺後不久,曹操頭風症未除,曹操說道:「佗能愈此,小人養吾病,欲以自重,然吾不殺此子,亦終當不為我斷此根原耳。」曹操說得不對,他的頭風病,即現代醫學亦難為之根除。其後,曹操的愛子曹沖病重,曹操後悔當初不應該處死華佗,嘆道:「吾悔殺華佗,令此兒強死也。」可見權力不是萬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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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updated: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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