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初，文言小說有很好的發展，尤其是蒲松齡的《聊齋》。《聊齋》寫鬼寫妖，詭異幻誕，是廣義的神話。其宗旨卻在表現現實，種種神異的形象結構多是顯示與強化現實本質的藝術手段。仔細區分，有以下兩種：一、把神話現實化：作者把從民間或古書中蒐集的奇談怪異的傳聞，改造為富於思想內涵和現實的小說佳作，其根本途徑就是把神話現實化。二、把現實神話化：有些作品的神怪故事並非來自古書或民間，而是蒲松齡的藝術造作。

《聊齋》是現實的產物，也是理想的產物。特別是美情作品大都富有浪漫主義的奇光異彩。例如孫子楚癡愛阿寶，便化為鸚鵡飛到戀人身邊。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都以理想的浪漫光輝奪人眼目，動人心弦。嬰寧那超常的天真可愛性情，也是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藝術成果。《聊齋》還寫了一大批人世間出奇特異的理想人物，魯迅謂之「畸人」。有膽識過人手刃家仇的少女商三官和少婦庚娘此等巾幗奇人的所作所為乃「畸人異行」，都富於強烈的理想光輝和浪漫色彩。

《聊齋》是奇幻表意之作，特別講求構思藝術，為所要表現的思想、情韻營造種種富於表現力的意象結構。狐鬼花妖多不勝計而不重複，各有各的面目、風采；幻異結構層見疊出而不雷同，各有各的局面、排場。《聊齋》多屬故事小說，創造曲折情節是構思的一項重要工程。其多篇佳作，情節總是委曲婉轉，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山重水複。

《聊齋》用比較簡古的文言摹寫現實和虛幻兩種世界，都能達到窮形盡態，生動逼肖，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地震》、《跳神》都是生活素描，前者將大地震時的牆傾屋塌與兒啼女號的景象寫得極有聲勢，驚心駭目。所謂白描筆法，就是只重描寫人物，不寫或少寫背景。對人物也不描眉畫目，精雕細鏤，而是以精煉的筆墨傳其神韻。南朝劉義慶的《世說新語》全用此法，成功地寫出數百人物。《聊齋》發展了這種筆法，許多短作和附則都是白描式人物寫生，具有一目傳神的藝術功效。

小說用語言摹繪想像的世界，其基本功能即是描摹。《聊齋》用文言摹繪情境、創造形象，有所長，更有所短，而作者調動了文言的種種手段達到描摹的具體可感，高度形象化。其練字、修辭、鑄句，既精緻、凝練，又新穎、生動，富於小說語言的形象性。